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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份差事,什么差事算正经?

    萧源左思右想,不留神就与萧见行迎面遇上,一时转身不及。

    萧见行喝道:“孽障!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萧源斜挑了眉眼,一副不屑的样子。

    萧见行更是火大,吹胡子瞪眼的,待走近了,却是勉强压低了声音:“那些花,你休折了去!”

    萧源半个眼神都欠奉,萧见行怒气冲冲的甩了袖子:“待被旁人捉住,告到我这里,休想我徇私轻饶!”不耐烦和他啰嗦,转身就要走。

    萧源突然想起萧见行大小也是个官儿,突兀的出声:“我待寻个差事,你且说有什么正经差事?”

    萧见行疑心听错,转过身狐疑的看着他。

    萧源轻咳了一声:“什么差事体面又正经?”

    萧见行一时五味陈杂,捋了捋短须,面上似欣慰又似伤怀。

    这么分裂的神情出现在一张老脸上,萧源瞄了一眼,倒也站定了没有催促。

    萧见行转身丢下一句话:“到我书房来!”

    萧源摸了摸鼻子,别别扭扭的跟在他身后。

    书房他还是头一回来,寻常萧见行都唤他不动。

    萧见行的书房极为朴素,除了书籍和文房四宝,其余花瓶什么的摆投一概没有。

    他令人退出掩门,在书案后坐下,沉声问道:“怎的想起来这头?”

    萧源在他书案前的椅子上随意一坐,想把脚架到书案上头,又见萧见行瞪着眼望着。

    待要顶真,一眼瞧到砚台旁放着个小瓷瓶,还是上回他气病了自己求了朱沅指点,才买了回来的药丸子。

    萧源因着这个,也不知怎的,就将脚放下来了。

    萧见行满意的点点头,因而也不计较他方才不回话了:“这天底下,最光鲜正经的差事,自是给皇上办差了。就是这满朝文武,不都是在给皇上办差?只是你年经终归大了,性子又浮躁,定不下心思来念书,这走科考做文官一路,可以不用想了。”

    萧源将手肘搁在椅扶手上,指节支着额侧:“不消你说,我也明白,说这些废话做甚?问你,就是看有无旁的门径。”

    痞气的样子让萧见行差些又要发怒,但想着他今日比往常已是好了许多,便强行按了下来。绷着脸说起正题:“只你还算有两分蛮力,从文不成,便从武嘛!为父有个好友,在西岗大营……”

    话没说完,萧源就打断:“不成,我不离了燕京。”

    萧见行忍不住一拍桌子:“你倒想去做个武骑常侍!也要你有这般大的门脸!”武骑常侍是皇上随身的佩刀侍从,忠心是首要的,身手也是万里挑一。你若是个平头百姓,皇上从何得知你忠不忠心?是以家世也很要紧,这武骑常侍,多数竟是世家子弟。兼之皇上又喜欢选些样貌出色的年轻子弟,这些常侍们身着飞鱼服,佩刀簇拥着皇上出行,一色儿挺拔俊俏,远远瞧着,谁不说声一表人才?

    官阶虽不高,但架不住人直接就在皇上面前挂了号,随时随地可以刷好感,日后到了年纪,皇上掂记他劳苦功高,金手一指,加官进爵是妥妥的。

    因此,在武职里头,这是世家子弟挤破头也要相争的一门职位。

    萧源以拳击掌:“就是这个!”

    萧见行瞪眼:“将你老子碾成了粉,也没这般能耐!”

    萧源斜了他一眼:“啧,不过问你几句,倒像我要赖着你了!”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见行气了个仰倒,捶着桌子又吼了几声:“孽障!孽障!”

    萧源一边遛出了胡同,心里因为有了个想头而面上带了些笑意。

    这种事,自是不能一蹴而就,先沾点边,再慢慢腾挪不就好了?东大营、禁卫营、虎贲营、羽林军,都不算太难进,身手好,家世清白,进去做名小兵,凭着萧家也算个官身,是十拿九稳的事。可是做小兵,什么时候能出头?还不如加入卫尉营,专门守宫门,皇上进进出出的指不定能落一两眼呢!

    萧源想了一圈,一路背着手走到了漕石街,这条街是燕京最杂乱的街道,三教九流混迹其中。

    他一路走,一路便有人跟他打招呼。

    很多人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年纪看着比他还大,却老老实实的要叫他一声:“萧爷”。

    萧源却没有受不住的样子,身上没了惫懒样,腰背挺直,沉着脸,显出几分锐气。

    直到拐弯走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他在一户门前停住,抬手拍了拍门:“曹九!”

    门很快就开了,是一个年轻男人,他裸|露的胸口裹着带着暗陈血迹的布巾,肩头披了件衫,干干瘦瘦的,二十出头的模样,看见萧源,他露出个笑容来:“不怕你老子生气,这会子就来了?”

    萧源自顾自的进去。

    院子里堆满了半院的石料,当中一口水井,萧源打了桶水上来净了手,看了看曹九:“你伤好些了?”

    曹九摸了摸胸口:“无事。”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好歹糊弄了过去,虽受些伤,却倒给了些金银,让我发了注财。平素辛苦数年也不得这些数,如今养上一月便得了,也算便宜。”

    萧源便让曹九坐下,替他解开布巾看了看,伤口果然好转了。桌上一砵草药,是曹九先前就在捣的,只他因伤所限,半日也不得。萧源三下两下替他捣碎了草药,再将药泥覆在了他胸背,复又用布巾裹好。

    “这回却是我连累你了。不想那戚云淮竟能从踪迹全无中追查至此。”

    曹九笑道:“也是李遇沉不住气,让他多看两眼便露出些慌张,教他起了疑,打探出李遇是在葛家附近常走动的,便拿住问话,好在李遇不晓得是你在后头,不然一发连你也给卖了。”

    萧源难得现些懊恼之色:“也是多亏你嘴紧了,你便是报我名头也无事,何必强吃了这些苦。”他也是事后才晓得这事。

    曹九不以为意:“我心中自有分寸,只说吩咐李遇盯着是为着觑机兜揽买卖,横竖我从没动过手,他查不出什么。似他这样的人,一心求个黑白分明,断不至于旁人不认却蛮横到底。”

    萧源笑了笑,不无嘲讽:“正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

    萧见行也曾强行要给他讲些学问,他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就记住两句,也是拿来嘲弄。

    他再看一眼曹九身上的伤,非但没有反省自己无事生非,反倒得出个结论:“往后行事,更要仔细了。”又拍了拍曹九的肩,心中暗暗决定往后发迹要有所回报曹九。

    一时同曹九讨论起来:“……倒有什么路子离武骑常侍近些?”

    曹九虽不曾说出口,但原先家中也是显赫过的,一朝犯了事才没落至此,对于燕京各道门清。

    他沉吟一阵:“当今皇上老当益壮,喜爱打猎,东燕山有个猎场,皇上每年总要去围猎数次,每回便就近让东大营将士禁严整个东燕山……依我看,你不如往投东大营,凭你身手,也不难出息,只消打得一手好猎,总有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时候。”

    萧源听了觉着好,一时又有些踌躇,心中暗忖:东大营驻在东燕山脚下,往来需一日之功,再想见着沅姐姐,便没这般便宜。又不知何时能做成个武骑常侍。

    一时间难得的有了心事,出了曹九家门仍低头寻思。

    心中一跳,警兆突生。

    萧源一偏头,一支羽箭擦着他的面颊钉在曹九家门上,箭尾的白羽颤动不停。

    他双目锐利的往上一看,就见葛青站在墙头执弓而立,面上一股猫捉老鼠的笑意:“果然是你,戚大哥说在此等得你现身便错不了了,看今日不取走你半条小命!”

    萧源利落的一个腾挪,错身再次闪过葛青一箭,半点没有畏惧,反倒挑衅的笑道:“也要看你这三脚猫,有无这本事!”一边笑,一边拿了腰间的袋子,里头装了的把赌钱用的色子,他取出一颗扬手就照着葛青面上弹去。

    这色子去势极快,竟带出一声轻啸,萧源双目似野豹扑食一般锁住了葛青,葛青一个忡怔,竟然动弹不得。

    眼看这一下弹实了也要瞎一只眼去,斜里极快的飞来一箭,将这色子射偏了两寸,待它落在墙上,竟然还砸出浅浅一点白坑。

    萧源要没这下功夫,也不至于暗算葛青多次却不被发觉了。

    葛青一阵后怕,萧源却不理他,看见胡同口背着光站着戚云淮,他还保持着扬弓的姿势。

    萧源环顾一周,发现四下里冒出好几人来,看来这葛青铁了心要将他办在这里了。

    也是,这事儿往实里讲,抓不住证据,送官也是无用。往虚里说,燕京是天子脚下,那怕他们都是权贵公子,手持弓刀满大街追着他萧源跑,那也是犯忌讳的。

    就要将萧源堵在这偏僻胡同里,一次性找回场子。

    住这胡同里的人,都是些穷苦人家,多会看眼色啊?早早就把门关起了装死。

    曹九听到响动,也知道自己便是不带伤的时候,也只能给萧源添乱的,便也贴着门听动静,不敢出来。

    这些权贵公子自幼习六艺,箭术都算不差,戚云淮尤为出色,但他看了看萧源一枚色子掷出的威力,心中也自叹不如,他要不凭弓,光靠手,是没有这样的准头和力道的。当下生出爱才之心,缓缓放下弓箭:“萧家小哥,你与葛青,先前连口角之争都算不上,你便暗里偷袭,是你有错。但今日见你身手了得,也实在令人佩服,不如我做个中人,你向葛青赔个不是,大家化干戈为玉帛,齐去饮几杯,此事便算了,如何?”

    萧源反倒越发兴奋,顺手抄起一边架在墙角的干柴:“闲话少说,要厮打快来!”

    葛青本就不原与萧源和解,又碍不过戚云淮颜面,此时一听萧源话语正合心意,因自己射箭准头不成,便扔了弓,跳将下来,拔出佩剑就冲了上来。

    萧源唇边勾着笑,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一肘二拳,三翻四合。

    旁边几人看见葛青哎哟哎哟叫着挨了好几下,不免着急。先前戚云淮是救急,现在却不好一窝而上,以多欺少了。

    终于沈毅忍不住了:“一起上,今日定要他知道个好歹!”

    旁边三人闻言一齐冲上去帮手,只有戚云淮袖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

    谁知萧源这小子臂力过人,天生一股野兽般的直觉,又自小跟着外祖舅舅在校场上厮练的,就凭葛青等人,实在是不够他对手的,一时一根棍子舞得人眼花,狠狠的在几人胸背上各抽了数棍将这群公子哥儿放倒在地,这才哈哈大笑道:“一群软脚虾,练手也嫌没劲!”

    他又不能将这几人真个杀了,嫌弃无趣,将棍子一扔,肆无忌惮的两手抱着脑后,吹着口哨往外胡同口走去。

    路过戚云淮身边,还嘲弄的朝他笑笑。

    戚云淮唇角含笑,并不动怒。

    只是葛青几个爬起来,气得面红耳赤:“今日豁出命来,也要拿下他!”

    先前除了葛青,其余几人觉着以多欺少已是难看,又怕真个闹出人命,俱没拔剑,这下气得齐齐的抽了剑出来,抬脚就追。

    萧源一看,怪笑着往胡同口就跑,引着这三人往漕石街转圈子。

    一路上引得鸡飞狗跳。

    眼看着他就奔出了漕石街。

    沈毅边追边喘道:“在这片儿还不要紧,再追下去可就不好善后了。”

    葛青却是急红了眼,无奈的将剑往地上一扔,恨恨的道:“饶不了他!”

    王五满面风尘的骑马进了燕京的城门。

    秋风徐徐吹着还算合适,马一跑起来顶着风吹,那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王五被吹得鼻头发红,鼻子只觉堵得慌,眼眶里都憋出了泪来。

    他干咳两声,想着再辛苦,立马也能交差了,这一趟差事少不了些赏银。一边想着,一边放了缰绳任马慢走,去用手解下了水囊,仰头灌了一口。

    突然就有人惨嚎了一声,马也跟着躁动嘶鸣。

    王五心中一个不好,唬了一跳,倒被一口水呛着,眼泪结结实实的流了下来,他被呛得咳个不停,只晓得抄起缰绳赶紧勒停了马。

    一时眼前花得不行,只模模糊糊的看见地下躺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