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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天为谁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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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瑟?”他低低唤了她一声,锦瑟涣散的目光这才缓缓聚集起来,看向他,轻轻应了一声。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睡?”他看了看她已然梳洗过的模样,心头已经有数,却还是道:“还为着前些日子的事情与我置气。”

    锦瑟顿了片刻,眸色终于缓缓流动起来。只见她倏地坐起身来,露出身上完好的衣衫,随后一把推开了苏黎,整着云鬓起身,还是负气的模样:“我才没那闲工夫与你置气。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是那些孩子气的人惯使的!”

    “如此说来,我的锦瑟,是已经长大了?”苏黎蓦地自身后拥住她,已有所值的问道。

    锦瑟一听便知道他又挂记着一些事,联想起那日在那家小院中听到苏然与绫罗发生的事,心头倏尔骤冷,被他抱在怀中,竟还是克制不住的抖了抖。

    苏黎察觉得分明,缓缓松开她来,将她转向自己:“我与你说笑呢,你又瞎担心了是不是?”

    锦瑟瘪瘪嘴,摇了摇头,又道:“最近精神总是不大好,我想出去走走。”

    苏黎看着她,片刻之后,忽而开口道:“我答应你,送你回那依族的地方。”

    这可实在算得上一份大惊喜,锦瑟似乎还回不过神来:“你是说真的?”

    是太过惊讶,以至于竟然会忘记,他这个人从来是不说玩笑话的。

    当天下午,锦瑟提着一罐蜜酿酒,来到了那老头居住的小院。

    她知道没有老头的帮助,苏黎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在送她回那里的,所以心头实在很是感激。

    没想到刚刚进了院门,却忽然听见从里面的屋子中传来了一阵箫声,那曲调正是她所熟悉的。

    锦瑟一怔,随后寻声而去,终于在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中找到了吹箫人。

    正是那老头,正坐在一只凳子上,神思深沉的缓缓吹奏着一支箫。

    那支曲子,她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也会,而且是前些日子刚刚从久远埋藏的记忆之中学会的。

    苏墨告诉她,那是那依族的曲子。

    锦瑟静静站在那间房门口,一直听到老头吹完了整首曲子,才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老头抬头看向她,脸上浮起的笑容依旧如从前一般:“丫头,你怎么来了?还给我带了一罐子好酒?”

    “是啊。”锦瑟将那罐子酒放到桌上,“我还记得,好久之前,我似乎欠了你一罐酒的酒钱,如今便拎了酒来还给你。”

    老头笑得开怀,胡子微微翘起:“那次的酒钱你拿一壶酒来还,那这次,你拿什么还?”

    锦瑟眯着眼睛想了想,目光触及他手边的箫,忽而道:“我也会吹箫,那不如就让我给你吹奏一曲,算是报答?”

    老头眉毛微微一挑,示意她随意。

    锦瑟便伸手取过箫来,只闭目凝思了片刻,便将箫放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曲折蜿蜒,却异常动人心魄的小调,在她口中吹奏而出,竟一点不差于那老头。

    一曲毕,锦瑟伸出手来,缓缓抚过碧绿的箫身,垂眸道:“这首曲子,我只知音律,却不知配词如何。你能告诉我么?”

    原本这便只是一首小调,因此曲子所配的歌词也极其简单--

    “白山过来了,黑水过来了,苦苦的等待,这命中的注定。白山过来了,黑水过来了,深深的冥思,这修来的缘分……”

    配词虽简单,却叫锦瑟觉得有种难得的惊艳。

    后来,她曾经在偶然阅到的一本藏经之中再度读到这几句话,方才知晓,原来这才是出处。而最初以此词来配上那依族小调的人,也是极其聪慧睿智的。

    夜,微雪。

    苏黎披着一身薄薄的积雪踏上回廊,让人伺候着脱了大氅,这才走进屋中,却见锦瑟正抱膝坐在南窗下,而打开的窗户,正对着一枝雪夜腊梅。

    听见声音她也没有回头,苏黎上前在她身边坐下,锦瑟却顺势就倚了过来,轻轻的靠在他怀中。

    如今苏黎倒是怔了怔,随后方伸出手来,轻轻圈住她的腰身:“怎么了?”

    安静了许久,锦瑟才忽然道:“我今天新学会一首曲子,唱给你听,好不好?”

    “洗耳恭听。”苏黎道。

    锦瑟便清唱起来:“白山过来了,黑水过来了,苦苦的等待,这命中的注定。白山过来了,黑水过来了,深深的冥思,这修来的缘分……”

    苏黎凝神细听完,疑惑道:“这曲子有些奇怪,不似青越的曲风,配词也古怪,这样简单直白,倒似异族的民风。”

    锦瑟看向他,轻笑起来:“嗯,你最是聪明。”

    苏黎伸手抚上她的后脑:“你从哪儿学来的?”

    “你定是担心是那绫罗教与我的,是不是?”锦瑟微微舒了口气,“放心吧,我没见过她。”

    “她那个人,古怪诡异得很,又来路不明,我不让你与她接触,也是为你好。”

    锦瑟答道:“我自然知道。你安心吧,我不会再与这个人有什么瓜葛。况且,后日我就要启程离开,也绝不会与这个人再有什么交集。”

    听她提及离开,苏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缓缓抵住她的额头:“闭嘴。”

    两个人隔得这样近,锦瑟连他的每一根眼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她静静数了一会儿,待发现自己没法数得清才放弃,伸出手来,又一次极其难得的触碰了他。

    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脸,对上他微微惊异的眼神,锦瑟轻笑起来:“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在那依山中等你,等你安然无恙的来找我。”

    苏黎眸色缓缓沉淀下来,反手握住了她:“我答应你。”

    锦瑟离开的那日,几乎所有该来不该来的人都出现在了送她的行列中,包括苏然和绫罗,郡守夫妇和池蔚一家,以及所有郡守府中的家丁下人。

    而这些人中,绝大部分根本不知道她将何去何从。

    这实在是有些可笑,而且从一开始锦瑟就只打算自己悄悄走,因此看见这么多人送自己时,她也并没有作什么话别的行事,只是骑在马上与苏黎并肩而行,头也不回的往城门口的方向行去。

    绫罗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平静,眼眸之中,却依稀有东西翻涌。

    锦瑟自然看不见,若还能看见什么,那便是苏黎冷凝的脸了。

    锦瑟不爱看他这幅模样,想着临走前能作弄他一下也好,便扬起鞭子欲往苏黎的马身上抽去,却没想到刚刚扬起手便被他制住。

    “你再胡闹,我可不放你走了。”他脸色又难看起来。

    锦瑟哧哧笑了两声,唯有作罢。

    没想到城门口竟然也有等着送她的人。

    锦瑟脊背僵直的坐在马背上,看着独立于城门外的那老头--前日,他终于告诉了锦瑟他的名,原来他根本不姓那,让锦瑟一直唤他“那老头”也不过是逗着她玩耍,而他的名,原来是梅月恒。

    梅,也是锦瑟母亲的姓氏。

    苏黎见到梅月恒,便停步下马,回头看见锦瑟仍然坐在马背上,便道:“还不下马?”

    锦瑟又顿了顿,这才慢腾腾的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梅先生是来送我的么?”不待那两人开口,锦瑟当先便开口问道,捏在手中的马鞭懒洋洋的挥着,鞭击着地上稀疏的野草。

    梅月恒微微挑起了白色的眉毛,泰然自若的笑道:“这是自然。听苏黎说你要回那依山,你我之间如此有缘,我怎么能不来相送呢?”

    “缘?”锦瑟唇角弯弯的笑起来,“所谓的缘都是骗人的。什么血缘,孽缘,情缘之类的,哪个不是人蓄意制造的?所以呢,谁若是相信什么缘分,那可真是傻子!”

    “你一个读了那么多佛经的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佛祖怪罪你?”苏黎听着她这时候还有心思胡言乱语,禁不住又气又好笑,又对梅月恒道:“恩师莫与她计较。”

    “这丫头是什么性子我焉能不晓得?”梅月恒抚了抚长须,笑道,“好啦,保重的话其他人应该也说了不少了,老头子我就不重复了,快些上路吧。”

    “多谢了。”锦瑟朝他吐了吐舌头,立刻便转身翻上了马背。

    苏黎脸色便愈发阴沉起来:“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锦瑟拉着马缰,低头看着他,轻轻笑起来:“嗯,迫不及待了。”

    眼见着他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她才又补充了一句,道:“迫不及待,想赶紧到一年半以后。”

    苏黎阴沉的面色一僵,随后方极其不情愿的勾了勾唇角:“路上当心些。”随后又对随在锦瑟马后的贺英等人道:“好生护着姑娘,不得出一点差池!”

    “是!”贺英等人齐声应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锦瑟的马已经飞快的冲了出去。

    苏黎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一直到那五匹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才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一年半而已。”梅月恒莫测一笑,“这都等不及?”

    “一年半而已……”苏黎淡淡重复了一句,不作其他回答。

    城楼之上,高高的 望台,一袭青衫孑然迎风而立。

    不过,永别而已。

    锦瑟回到那依山后的日子,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贺英等人只是肩负了保护她的职责,永远只会远远站在她身后,而她身边,却再没有旁人陪伴的身影。

    苏黎偶尔派人送过来的一两封信会惊破一丝平静,但却都只似小石子投入深潭,不过片刻,死水便仍旧是死水。

    进入宣德八年,苏黎的信便断了。

    锦瑟大约猜得到他因何事而忙碌起来,但山中与外界消息根本不通,外间发生什么,她从来都无从知晓。又因京城离此地甚远,即便偶尔贺英等人中会有人下山,也几乎收不到来自京城的任何消息。

    后来,锦瑟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果然是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宣德八年,初夏时节,前年已遭受过一次洪涝之灾的江、汰二州再度为暴雨所袭,洪水泛滥,大批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一时之间,天下怨声载道,皆言青越数年来天灾连连,皆因执政之人不得道,是以上天频频降宰,以示惩罚。

    那依山中,锦瑟等人再得到苏黎的消息时,已经是宣德八年盛夏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