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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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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以怜端坐妆台前,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缠住额头,鲜红的血,在上面绽开一朵小小的朱花。

    镜子里的人,有张苍白的脸,唇带着藕荷灰,神情木讷,像用刀子雕刻出来的木偶。

    她出身忘我地瞧着,好似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

    忽然,她看到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滚落,用指尖轻然碰下了,竟烫得灼人,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原来曾经所认为的真相,全是错误的,是自己一直误会了那个人!

    她伏在桌上,开始无声而压抑地哭泣。

    很想冷静下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可惜脑子里乱做一团,无法思考,只能不停的哭,泛滥成灾,眼睛都快哭瞎了……久而久之,昏昏沉沉地晕睡过去,那泪也才一点点流尽,干涸在腮边。

    后来,因一阵敲门声而惊醒。

    她打开门,面对来者,有些意外:“青羽姐姐……”

    青羽显得心事重重,抬头见着她,也是一惊:“你的头……”

    花以怜用手按住伤处,一丝黯然掠过眸底,脱口道:“没什么事,今日不小心摔到石阶上了。倒是姐姐你身体不好,怎么突然……”

    青羽咬住干白的嘴唇,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扑入她怀里。

    花以怜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心头立时生出不祥的预感:“姐姐,你怎么了?”

    青羽泪如雨下,将她肩上的衣衫染湿大半截:“尊使他、尊使他……”似乎用尽平生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诉出口,“尊使他……再练魔功……”

    花以怜脑袋轰隆一响,只觉天打雷劈也不过如此了,像是受到她感染,声音也莫名发抖:“姐姐,你、你在说什么呢……”

    青羽慢慢讲道:“其实我感觉得出来,尊使他对你……与对我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也只有你……才能够劝动他……求他不要再沉沦下去,否则只会害了他自己!”

    花以怜根本就听不懂她再说什么,又或许听懂了,也装作不懂,呆呆地笑起来:“姐姐再说胡话了,尊使武功这么高,又怎么会去学那种害人害己的功夫。”

    青羽痛苦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那……那定是个邪门的功夫,否则我也不会……”

    想到近日来她身体的异样,花以怜倏然睁大眼睛,若有所悟:“难道是尊使……他对你……”

    青羽原本苍白痛楚的脸容上,隐约浮现一抹嫣红,仿佛是羞赧的味道,但又觉得不堪回首,把脸埋入双手中,低低地啜泣:“我这条命都是尊使的,别说是身体,就算尊使让我死,我都心甘情愿!”

    花以怜惨白了脸,终于听得明白,一连倒退四五步,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青羽哭得伤心欲绝,几乎语无伦次道:“其实……其实我本该死掉的,是尊使手下留情,才暂且饶了我一命,但我知道……我不该……”

    想到那具女尸,她身体的变化,以及对方每到深夜就闭门不出……

    断的点相连,贯穿成完整的线,事实立时在脑中变得清晰。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

    花以怜只觉痛心切骨,恨不得喷出一口血,又一次打击下,身躯快因某种崩溃而碎成一盘散沙,再也立不住,伸手扶住门框。

    青羽抬首看向她,那样的目光,乞怜而认真,低声说了几句话。

    花以怜没有反应,眼神涣散,人像块被掏空的木头,一推就倒似的。

    青羽却是一笑,宛若纯美的百合花开,好看极了。

    “这个秘密我告诉了你,所以,我背叛了尊使。”

    她仿佛一言道尽,了却遗憾,也不管花以怜有没有再听,眸子里闪动出决绝的光绪,衣裙纷扬,犹如一只扑火青蝶,撞向屋外的雕柱。

    花以怜看到她满头鲜血,身子一点点地瘫软在地,终于惊醒回神,慌张地奔过去。

    “好妹妹,对不住……”青羽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握紧她的手,“尊使他,真的是个好人啊……可惜,我帮不了他……”

    花以怜忍不住潸然泪下:“你是西月宫里,唯一待我好的人。”

    青羽虚弱地朝她微微一笑,那只手,缓慢地垂了下来。

    斜阳带着一抹血的颜色,洒照上她冰白的肌肤,看上去有种古怪的妖艳。

    不知过去多久,花以怜放开她,满脸决绝,朝封衣遥的房间走去。因门上了锁,她一提轻功,由外跃窗而入,卧室宽敞古雅,精致而不奢华,尽管没有人,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他幽邃孤香的气息。花以怜好像对这里并不陌生,径自走到一幅字画前,按照青羽临终前所说,摸动字画后的机关,暗墙缓缓转动,眼前呈现出一道黑暗的隧道,通连地下石室。

    她攥紧两侧的手,突然间希望,青羽的话并不是真的,运足目力,沿着隧道一路往下走,临到尽头时,一片光亮映入眼帘。

    这是座石室,不过两个房间大小,四匝燃着松明火把,将满室照得恍如白昼,中央设有一座高宽约一丈左右的冰玉石台,此时此刻,上面正有两名**的男女,勾颈缠臀,紧密交融,女子脸色惨白异常,仿佛从土坟里挖出来的干尸,双目空洞,嘴唇启阖时呼出濒死的气息,但那神色间,分明是异样的愉悦快活,飘飘欲仙般,浑不觉身体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而那名男子,华丽的黑发恍疑夜幕掩住白皙如雪的背部,伏在女子身上,只是机械式地抽动。

    花以怜惊怖欲绝,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用手战栗地覆上嘴,如团软泥似的快要瘫在地上。

    封衣遥循声回首,墨画浓眉斜裁入鬓角,容色艳华,美得幽怨而妖娆,仿佛正处于极度兴奋中,一对幽沉黑眸带着妖丽的赤红,肌肤雪白到近乎透明。

    电光石火间的对视,是绝望,比死亡更残忍!

    封衣遥瞳孔依稀扩大,短暂间忘却了呼吸,随即杀机大起,信手一挥,将散落地面的衣袍吸入掌中,半空一个翻旋披于身上,快若鞭闪,人已欺近跟前。

    花以怜发觉他一掌攻了过来,下意识运提真气,斜里避开正面,灵巧绝妙的躲闪,反让封衣遥大吃一惊,连攻三招,跟着右手掀袖,五指箕张,猛擒向她的肩膀,倘若花以怜出剑还手,尚且来得及应对,怎奈此刻她心乱神散,对方又是她心念之人,明白实情后更感悲恸欲绝,精神已近崩溃之境,这略一分神,行动便有所缓慢,“嚓”地一声,襟前一片雪帛被封衣遥扯掉,露出里面的亵衣。

    花以怜毫无防范下,又不肯还手,胸口继而遭他一掌,震得口吐鲜血。

    封衣遥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直逼入墙角:“是你……怎么是你……”犹如在呢喃自问着,阴冷无情的语调,眼神却是破碎的。

    花以怜不知是自己在抖,还是他的手在抖,巨大的震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浑身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像绣布小人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她满脸的悲伤迷惘,眸底尽处,有轻微脆裂的声响,流动着一滩晶莹透明的碎片:“为什么……你要练这种歹毒的功夫……”

    那是见不得光的,秘不可宣的伤口,极度丑陋的形态,如今终于暴露在光线底下,就算想尽办法,也是无法遮掩住了,所以……只能够狠下心。

    “是青羽告诉你的。”她能找到这里,封衣遥略一想便明白了,显得懊悔,“果然……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青羽姐姐……她已经死了……”鲜血从嘴角蜿蜒流淌,浓浓的甜腥味,呛得眼睛发酸发胀,花以怜痛心疾首地讲,“她希望……有人能够阻止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阻止?”封衣遥好笑地用手抚上额头,似乎有些激动,修长的身体犹如摆在至高处的精美瓷瓶,在风里轻微地作颤着,尔后猛一抬首,是蛇一样扭曲的流影从眼睑下滑过,目中闪烁着可怕的执着,“谁都无法阻止我!”

    花以怜呼吸一窒,被他狠狠掐住脖颈。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你了。”封衣遥将她拎起来,眉宇间杀机毕露,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柔软的血管,仿佛不堪一击的花枝,力道有一点过度,就会折断。

    “不……要……我……”喉咙快裂开了,花以怜本能地用手扣住他的手,表情痛苦到抽搐,似乎想大声喊出什么,却喊不出来,眼前那人的容颜逐渐陷入模糊,她睁着眼竭力欲看清他,泪水簌簌滚落,神色间流露的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深到见骨的眷恋,唇形动了动,在断气前,终于虚弱地吐出几个字,“衣遥……哥哥……”

    封衣遥猛然一惊,手指松了开。

    花以怜如团棉花,软塌塌地从他面前倒下,不省人事。

    气氛,静得有些诡异。

    封衣遥脑子懵了一般,呆呆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听清,又仿佛刚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慢慢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发现有什么刺着眼角,在那扯破的衣襟处,露出半边银亮的东西。

    他迟疑地,把它掏了出来。

    是枚如意锁片,上面镌刻着八个小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封衣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平生从未见过似的,然后,伸手摸着上面的字纹,反复不停,一遍又一遍,百思不解的样子。

    突然之间,一股奇异的剧痛直透骨髓,尤胜千刀万剐百倍,直教人生不如死!

    他望向那人昏迷不醒的容颜,苍白的脸色,蜒在唇角的血,就觉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顿时支撑不住,掩着胸口跪了下来。

    他嘴里呜呜囔囔的,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像个盲了眼的孩子,开始用手胡乱而颤抖地摸索,直至触上她的身体,迅速紧紧的、紧紧的抱在怀里,最后遏制不住,发出了悲凄的哀号,是绝弦崩断,子规啼血,月坠红泪……鬼一样的哭泣,久久不绝,隔在天涯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