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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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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尹张规全大概四十来岁年纪,挺着硕大的肚子坐在堂上,无端就显得桌子后面很拥挤,一张滑稽可笑的脸偏偏还要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被林花开腹诽为道貌岸然亦是好听的词汇,跟百里丛肚子里的形容词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带案犯文勋上来。”

    在大牢里关了几日的文勋有些憔悴肮脏,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细皮嫩肉的清秀男子。张翠缕一见到他眼泪便扑簌簌而下,旁边憨实健壮的男子李大柱只能干瞪着眼,满脸愤怒却无从发泄。王厚财一双三角眼贼兮兮地转来转去,一看就是精打细算的生意人。陆有劲老实懦弱,站在堂上瑟瑟发抖,他娘子叶氏倒是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儿,颇有几分性子。

    张规全笑意盈盈地道,“回味酒庐的老板娘娟婆,七日前死于非命,官府抓住凶犯文勋,业已结案。然,有人向本官提出此案尚有疑点,本官见其诚心可嘉,特许此案重审。林花开,你提出的嫌疑人均已到齐,可以开始替案犯申诉了。”

    善绫沫看着张规全肥白的脸,心里哭的心都有了,什么诚心可嘉,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就这么进了贪官的肚子。狗官,没银子居然连冤案都不审!可怜的百里虫,那可是比他棺材铺一年的收入都多……

    “谢大人明察。”林花开回头看着众人,不急不缓道,“各位,相信你们自己都心知肚明,我为何会请大家来。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有杀害娟婆的动机。”

    林花开的眼神扫过众人表情各异的脸,她心里其实知道真相是如何,不过她必须慢慢说,拖着时间,等莫钰良回来。

    “娟婆的死亡时间在四月初十的戌时到子时之间,发现尸体的时间是第二日的上午。这个案子奇怪的地方就是若是文勋杀了人,为何不马上带着银钱逃走,反而在酒庐里安心等着官府来抓。

    答案很简单,文勋没有杀人,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怀疑成凶手。

    陆有劲夫妇,初十就有人证在回味酒庐门前见过你们,十一日你们却假装成刚来看望娟婆,恰巧发现尸体的样子。能不能解释下是为什么?”

    陆有劲吓的面无血色,叶氏毫不迟疑地答道,“初十我们并没有见到婶娘,小二说她很忙,劝我们第二日再来,先在对面的喜迎客栈住下。是以我们第二日早上才去上门拜访。”

    “王掌柜,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看见什么,赶紧交代吧。”

    王厚财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小人……小人那天晚上在算账的暗房里看见,陆氏夫妇二人,半夜三更从客栈走出去,绕到对面回味酒庐的后门,好像是……是上楼了……大人,小的之前不知道陆氏夫妇就是凶手,这才没有主动说出这件事来,大人明鉴,小人绝不是故意知情不报的!”说着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放屁,”叶氏过去一脚踹倒了王厚财,“你哪只眼看见老娘杀人了,明明我们去的时候……明明……”

    “明明人已经死了对不对?”林花开狡黠一笑,替她把说不出口的后半句接了。“我知道人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之前以为她故意躲着你们,还派店小二出来敷衍了事。所以半夜到娟婆的房间里去,是想继续找她再商量借钱的事,结果发现她已经归西了。见到尸体你们第一反应是害怕,然后发现这是个可乘之机,想趁乱找点值钱的东西回去,屋子里东西丢的到处都是,便是你们的杰作。在现场时我看见有衣服堆在干涸的血迹之上,就知道事发后有人进来找过东西。文勋作为小二应知道娟婆的银子放在哪儿,或者大概放在哪儿,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找。王厚财的目的在于自己客栈里的酒水能赚到的钱,而不是贪图娟婆的财产。其他人的动机不是为了钱,若为陷害文勋也没有伪造成入室抢劫的必要,所以会这么做的只有你们夫妇二人。”

    叶氏面如土色,哑口无言,陆劲有干脆双眼一闭,直直晕了过去。

    “你们认定有人先一步拿走了娟婆的银子,第二日假装成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并主动报官,作为死者最近的亲属,你们清楚一旦追回丢失的银子,官府一定会让你们领走,是也不是?”自信的笑容衬得林花开越发容光焕发,让人移不开目光,至少年轻的捕快丁革心里是这么想的。“之前我也没料到王厚财会看见你们的行踪,刚刚他听见你们有嫌疑时一直在不停打量你们,那副心虚的样子告诉我他那天肯定看见了什么,意外做了人证。”

    林花开见莫钰良出现在堂上时,心里总算放下了快石头,知道可以继续推理下一个环节了。

    “在讨论凶器的时候,我们质疑凶手为什么要拿走凶器,得出的结论就是凶器能够告诉我们凶手的身份。善绫沫说就好比如果娟婆是被算盘拍死的,凶手就一定是管账的王厚财。

    王掌柜别冒汗,这只是个比喻,不是说你是凶手。

    所谓的凶器,刚刚我的同伴已经找到了。”

    莫钰良上前,递给林花开一把厨子常用的剁骨头的大砍刀。“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凶器是一把厨子用的刀,那凶手自然就会是厨子。李大柱就是怕自己的身份被这把刀泄露,所以才将刀拿走了。死者头部的伤口是砍伤,身份和刀或斧子有关系的,就只有李大柱了,所以我让同伴去他那取了刀来,拿着这把刀去比照伤口,肯定会是吻合的。”

    翠缕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大柱,眼泪流的更多了,而李大柱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站着,看不清表情。

    林花开继续道,“为陷害文勋,你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未免对自己不值,更对死者不敬。”

    “没错,是对已经死去的人不敬,凶手不是李大柱。”话音一落,众人只余目瞪口呆的份,连花开从善的另外三个人也不知道林花开脑子里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娟婆尸体上的尸斑,集中在背部和臀部,说明她死时是躺在地上的。而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却是趴在地上的。这说明有人在娟婆死后将其翻了过来,背部朝上。为何要翻过来呢?就是为了方便拿刀去砍娟婆的脑袋,遮盖住原有的伤痕,造成死者死于重击的他杀假象。

    我之前说,你们每个人都有加害死者的动机,但事情真正的起因,却是无动机的,我将此案定性为无动机事件,也就是说,娟婆的死只是个意外。”

    惊叹不可置信的声音四下而起,衙门口围着来看林花开推理的人群,比之前更是暴涨了几倍。后面的人听不清林花开的话语,便由第一排的人负责转述,是以林花开每说一句话,便有人立刻重复一遍给后面的人听。

    “应该是因为对文勋勾引翠缕不满,李大柱那晚去找娟婆,想跟她说明辞退文勋这种品行不端之人。没成想到了娟婆的房间却见她已经气绝身亡,便计上心来想以此陷害文勋。他到回味酒庐的时间比陆氏夫妻早,又知道王厚财的暗房窗户所能看见的视野范围,所以避开了他的目光悄悄回客栈拿了刀,又悄无声息再次回到了酒庐。

    至于那五十两银子为何会在文勋的房间里,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自己偷回去的。”

    林花开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文勋,“我推测那晚娟婆应是脚下一滑,不小心撞上了床边四角包着铁皮的角柜,你听见摔倒的动静上楼时,她已经倒在血泊里了。你见她将死,便趁机偷了五十两银子藏在自己的房间,又心知她不过是意外而亡,你没有杀过人,便心安理得的回房睡觉。你死也料不到官府第二日会将你抓起来,根本不信你没有杀过人的辩解。

    睡前你为了遮掩偷盗的五十两,特意将回味酒庐的前后门都没上门栓,好方便推卸给被你劝说住在对面的陆氏夫妻,不然为何一晚上来了几批人这么轻松自在的多次进出回味酒庐?

    文勋啊文勋,我知道你为何当夜没声张娟婆的死。因为当时娟婆还没有断气,若你去救她,她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你也不会有这牢狱之灾了。可是你为了五十两,放任她自生自灭,这种见死不救的行为和杀人也无异了,所以这几天牢狱里的苦楚,也是你该受的。

    大人,草民要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接下来此案如何裁判还请大人定夺。”

    “李大柱该庆幸他到现场时娟婆已经咽了气,不然他可真的就是杀人凶犯了。”百里丛感慨的说。

    善绫沫反驳道,“以大柱忠厚老实的性子,娟婆要是没死他肯定会上前救她的。”

    “忠厚老实之人能干出刀毁死者陷害他人这种事来?你想问题还真是单纯。”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他为了翠缕做什么不行!”

    林花开见二人又要掐架,赶紧出声打断,“最后翠缕到底是跟谁?”

    善绫沫道,“昨日堂审后我就问了她,她说大柱哥表示不在乎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只要她肯等他出狱,他就回乡娶她,还保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亲生孩子养。文勋跟她赌咒发誓只要她等他出来,他一定娶她,决不再沾花惹草,将来一同抚养他们的孩子。结论就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选谁。”

    莫钰良从怀里掏出一块包着银子的绢布,“这有三两银子,麻烦善姑娘交给张姑娘,权当她回乡的路费。至于嫁谁的问题,让她回家慢慢想,两个男人少说都要关个三年五载,足够她想个透彻了。”

    善绫沫欢天喜地接过银子,崇拜装的望着莫钰良,“还是小开哥想的周到。”

    百里丛则瞪直了眼,“她就给了我们二十文的委托费,现在居然还要反赠她三两!这生意是有多亏,亏大了!再说哪来的三两银子?不会又是我铺子……”

    莫钰良温和一笑,道,“昨日借用的五十两银子,我已经送过去交给你铺子里的忠叔了。给了张姑娘三两,我这儿还剩下二两,统共这五十五两银子,都是王厚财送来的。王厚财往日克扣她和李大柱的月钱,这三两银子合该给她,就当是王厚财补偿他们的。”

    百里丛笑的合不拢嘴,“五十两回来了,好,好啊!但那出了名抠门的王厚财为何要给我们送钱?”

    “昨日堂审时,我故意站到王厚财身后,声称他在街上随便抓疯狗做菜,有肆意传染瘟疫,危害全城治安的嫌疑,等此案一结,我们花开从善便要向知府申请调查此事。今天一早,五十五两银子就送到了。”

    百里丛哈哈大笑,“虽然我平常不喜欢你,但这事办的真漂亮!权当那个王厚财出钱给知府重审此案,也算是功德一件,剩下二两就是他替翠缕姑娘出的委托费了,二两的委托费啊,跟我之前设想的一模一样,我真英明~”

    “你英明个屁,这全都是小开哥的功劳好不好,小开哥最英明~”

    林花开心道,传染瘟疫,也真亏莫钰良想得出来,难怪之前此案明明和王厚财牵扯不大,他还坚持让我把他找来,留下此人在坊间还真是对了,我才最英明~ “衙门口那么多围观的人也是你叫来的吧,经此一案,花开从善的名头是在杭州城打出去了,以后是不愁没案子上门。”

    莫钰良浅笑,并不否认,“虽然有了案子,可怎么让知府心甘情愿受理,还是个问题,次次都要递银子上去,不是长久之计。”

    林花开看着莫钰良温润如玉的笑颜,心里阵阵发凉,这次觉得他要坑知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