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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意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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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质楼梯的第一阶发出令人牙酸吱嘎声。

    有着金发碧眼的少女不禁表情一僵,停止动作,双手环抱似的拿着一个大托盘——伸长脖子,望向自己的脚畔。

    理智上,她也晓得没问题。

    既然体重比她重了至少两倍的奥托,抱着那个身材丰满的赫尔维西亚女人都没踩破,没道理撑不住只拿着一点点东西的她。

    “……”

    少女勉强咽下差点逸出的叹息,开始上楼。

    随着她踩上第二阶、第三阶,楼梯亦响起呻吟般的刺耳嘎吱声。那声音回荡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刺在耳膜上,仿佛放大了一千倍一样,令人心惊胆寒。

    这个楼梯,与其说是楼梯,倒更像是临时用的梯子一样,完全是用新旧不一的木板用钉子随便钉起来的,别说有些杂音,就算是随时垮塌下去,让正好踩在上面的人摔落地面,断上好几根骨头都很正常。

    此外,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万一有人偷偷躲在附近,很可能会听见那响亮刺耳的噪音。

    “快点。”

    当她忍不住在第六阶停步叹气时,催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是带着明显罗马口音的赫尔维西亚语。发出声音的男人,尽管在赫尔维西亚已经生活了这么久,却依然执拗的保持着让普通赫尔维西亚人本能的树起颈背上的毛的口音,而不像少女,能够自在的在两种语言之间自由转换。

    “啊,好……”

    感受着男人语气中不容分说的强硬,少女只好再度鼓起勇气,强迫自己不去听楼梯的嘎吱声,一口气爬完剩下的十几阶。

    前面是昏暗的空间。临街一侧,路灯的光线从木板与木板中间的缝隙里泄露进来,照亮了空气中载浮载沉的碎屑。当冬天的寒风掠过时,那些缝隙发出如哭泣一样的低低声响。

    这里是屋顶阁楼。

    “辛苦了。”

    刚才的声音主人边说边拉了少女一把,像是拎小猫一样把她提了起来。下一瞬间,少女已经站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她的名字是汉娜。没人知道她姓什么,因为谁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她的母亲是个和眼前的男人,奥托一样,是个被赫尔维西亚兵俘虏的罗马军人。

    以她出生的日期来衡量的话,她的母亲是在战俘营里怀孕的。

    这件事要是曝光出来,不啻于自诩“自由保护者”的赫尔维西亚陆军的丑闻。不过,这年头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罗马军那里也一样。

    母亲默默的产下汉娜,默默的抚养她。当女孩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她那当洗衣妇的母亲,和这座城市里无数的赫尔维西亚人一样,发烧,痉挛,最后在某个寒冷的清晨死去了。

    无论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所信仰的八百万众神,还是母亲所信仰的唯一的真神,都没有显露奇迹——哪怕一个都没有。

    之后,她被比邻而居,同样是俘虏身份的奥托-冯-修特克豪简收养。

    当年,少女十岁,奥托二十五岁。

    差五岁的话可以说是兄妹,差二十五岁的话可以说是父女。两人正好卡在了十五岁这个微妙的节点上。袖手旁观只是付出廉价的怜悯人不少;连怜悯都吝于付出,说闲话的人更多。

    奥托没有孩子。不过,被他收养的少女看起来却过得非常不错:她并不瘦,相反,她的身体凸凹有致,发育程度还在同年龄的赫尔维西亚女性之上。那些跟她上一所主日学校的少年们总是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不用说,同时还有少女们妒忌的窃窃私语和恶言中伤。

    汉娜并不在乎这些。然而,若是有人侮辱奥托,她就会像发怒的母狮一样,用指甲在那些孩子脸上留下几个月都痊愈不了的伤痕,在看不到的地方用牙齿留下更深的。

    对汉娜来说,干着“掏大粪的”营生,将她拉扯长大的奥托,是超越了亲人的存在。

    所以,当天快黑的时候,奥托带着个不认识的黑发女人回来的时候,汉娜简直是莫名的惊诧。

    不过,她马上就看出,那个女人并不正常。

    不是“精神不正常”,或者“失忆”那么简单。她动也不动一下,除了胸口微微起伏之外,简直和一具等身大的人偶并无二致。

    问题多的简直要把汉娜小小的身体憋的爆炸开来。不过,她也知道,现在绝非是缠着奥托询问的好时候。

    汉娜放下乘着黑面包,乳酪和咸肉的盘子,悄悄看了那个黑发女人一眼。

    她现在的表现正常多了。尽管脸色苍白,全身软绵绵的只能靠着墙壁支撑身体,但毕竟现在她的脸上有着愤怒和恐惧的表情。

    “她……是谁?”

    犹豫了几秒钟,汉娜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

    少女并不想被牵扯进某些奇怪的事情里。在她看来的话,和奥托平静的度过每一天,能填饱肚子,就是幸福的定义了。

    奥托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什……”

    汉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不知道?难道,是捡来的天使不成?

    “是……那,些,人,——托付给我的。”

    即便这四周没有任何人,奥托还是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凑在汉娜耳边说道。

    !

    明白了奥托话语中“那些人”的所指,她立即用两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要不是这样,她恐怕会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为什么要帮“那些人”做事啊!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多危险的事情吗?

    如果被布满这座城市大街小巷的宪兵和秘密警察抓到一点把柄,以她和奥托特殊的身份,绝对是死路一条。

    然而——

    “是因为我吗?”

    “……”

    奥托沉默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是吗……”

    汉娜丧气般的垂下了肩膀。

    没错。

    如果只涉及到自己,奥托宁死也不想跟那些疯子扯上半点关系。然而,疯子并不等于是傻瓜,相反,“那些人”都是洞察人情的恶棍。当谈话涉及到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不折不扣的家人的汉娜时,他也只能屈服。

    沉默了几秒钟,奥托强打精神,安慰少女:

    “他们今天晚上就会把这个女人带走,之后就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嗯?”

    楼下,传来了门背后的风铃被撞响的声音。

    奥托和少女脸色都变了。汉娜像是坐滑梯一样,从大坡度的走道上一跃而下,当她的脚尖刚刚沾上二楼的地板,梯子便被绳子拉着,在她的背后急速收进阁楼,装有铰链的天花板发出“蓬”的一声闷响被盖上了。

    如此一来,外人不仔细看便没办法发现这间阁楼,当然,这种老掉牙的伪装不可能瞒过谨慎的人。

    与此同时,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踩着楼梯上来了。

    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个全身都笼罩在连身式斗篷的身影。从身体曲线上来看,那应该是个身材高大匀称的男性。踩在楼板上的双脚**着,露出冻的红黑色的皮肤。腰间则系着一条粗粗的麻绳,末端则是有些脏污的木牌。

    汉娜有些厌恶的皱起了她红润如苹果般的脸颊,同时,也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是信仰唯一真神的教会中修道士的打扮。

    这个,就是奥托口中所说的“那些人”里面的一个。

    “那个女人在哪?”

    对随意闯入他人家中一事,修道士丝毫也不愧疚,用浑浊不清的口音直接问道。

    这种无礼的态度,更增添了汉娜的厌烦。本来,少女就对这些平日宣讲只需赞美神的名字便可得救,却在大量人类染病的时候也只能赞美神的名字的神棍毫无好感了。

    “那个女人?”

    汉娜话语里带刺,装傻充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是吗?”

    修道士抬起了头。

    顿时,汉娜向后退了一步。

    修道士的眼睛部分,并没有常人白色的巩膜部分,全都是黑色。

    那并不是玻璃制的义眼——人工的物品,怎么可能像这双眼睛一样,散发着毫无掩饰的憎恶和狂热之意?

    “愚昧的凡人,欺骗神的仆人的罪行,要怎么来偿还呢?”

    令人不悦的阴冷笑声,如寒冰一样深入了少女的骨髓,让她一点都动弹不得。

    “!”

    天花板在两人的头顶碎裂,奥托的身影如猎食的夜枭一般扑下,军用小刀与金属撞出灿烂的火花,细小的碎片向四周疾射。

    锐利的碎片从汉娜脸颊边掠过。脸颊上的刺痛如同鞭子一样抽在灵魂上,让少女瞬间清醒过来。

    一击失手的修道士发出恼恨的大叫,却不得不立即用双手遮住了脸面。细小的刀刃在空中荡起一丝微光,直直的向着他那双不似人类的眼睛刺来。

    挡在眼睛前面的,也并不是人类的双手。

    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棘刺从手骨上长出,顶穿了皮肤,架住了刺来的刀刃。皮肤的裂口周围却连一丝血迹都看不到。灰败的皮肤和肌肉,仿佛只是装着骨头和金属棘刺的口袋。

    两支军用小刀先后刺中那双手,却只是挑落了更多的,早已枯萎的皮肉,在闪耀着光芒的棘刺上划出无可奈何的火花而已。

    “哼……叛教者!”

    挡下了奥托的刺杀,修道士嘴里边吐出恶毒的咒骂,边连连挥舞双臂。从连身斗篷侧面露出来的前臂,也有复数的棘刺穿透皮肤露了出来。比起手上的,那些棘刺更长,更尖锐,异变的手臂看上去就像是螳螂的前肢一样。

    ——赶快逃走!

    在和对方缠斗在一起之前,奥托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向汉娜用目光传递了这样的信息。

    少女拼命摇头。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如果再失去奥托的话,她要怎么在这个到处都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而异样的目光的国家里生存下去?

    她本能的感到恐惧。

    然而,奥托却没有机会再给她哪怕一个眼神了。

    只不过几秒钟功夫,缠斗在一起的人影中就飙出了红色的温热液体,直溅到汉娜的脸上。

    类似铁锈味的浓烈血腥气,冲的她头脑一阵发昏。

    汉娜亲眼所见,那个修道士就算被锐利的军用小刀挑落大块的皮肉,也没有丝毫血液流出。

    那也就是说……

    恐惧,吞噬了她的意识。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背向正在打斗的两人,顺着梯子冲上了阁楼。

    下一瞬间,她冲向那个凭借墙壁支撑身体的黑发女性。

    撞击力让组成墙壁的单薄木板顿时发出破裂的声音。在纷纷的碎片之中,两个人一起从铺着炼瓦的斜坡上滚落,最后摔落在街道上。

    顾不得检查身体是不是有骨折或者扭伤,汉娜一把扛起黑发的女性。

    即便受到了这样的冲击,黑发女性的身体仍然像是人偶一样软软的,就算是出于条件反射的活动都没有。

    肾上腺素压榨出了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即便扛着比自己还要重的身体,汉娜仍然感到了寒夜的冷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她将那个修道士愤怒的吼声暂时的甩在了身后。

    不过,她知道,这种奇迹般的力量是暂时的。心肺间已经如火焰般烧灼,就算大口大口吸入冰凉的空气也无法冷却。四肢的关节,也像是要折断了一样哀鸣。

    想必,那个修道士很快就会追上来了吧。

    不过,不要紧。

    “什么人!”

    如少女所料,还没跑出两栋房子的距离,杂乱的脚步声和复数刺目的光柱已经迎面而来。拉动枪栓的声音,更是响成一片。

    那是夜巡的赫尔维西亚士兵。

    有生以来第一次,汉娜觉得,那些本来异常讨厌的蓝色军大衣是这样的顺眼。

    “啐!”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忿恨的吐口水声。巡逻兵们看到一个黑影一闪,就隐没进了拐角处。

    那个身影动作快捷的根本不像是人类。就算是最优秀的士兵,刚刚抬起步枪,还来不及瞄准,就让对方消失在了视野里。

    有些士兵坚持说那是蝙蝠。然而其他士兵一致认为,哪有这样大的蝙蝠?况且现在还是冬天。

    “别吵了!”

    带队的士官吼道。

    士兵们顿时噤若寒蝉。士官走上前,边紧握着手枪,边用靴尖将扑倒在地,滚做一团的两个女性翻了个身。

    黑发和金发交缠在一起,汉娜本来就是美少女,而梨旺更是有着让人一眼看过去就难以忘怀的美女。

    哗!

    巡逻兵们骚动了起来。就连士官也不由舔了下嘴唇。

    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徐徐吹来的夜风中,有着某种他所熟悉的味道。士兵们也一个接一个的沉默了下来。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四名队员留下来看着两位女性,其余八名在士官的带领下,两两掩护着向之前的那座两层的建筑推了过去。

    ………………

    ps:吐槽和书评都不多啊,请求书评……书评不足的话,俺写书的动力也不足啊。再次请求书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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